2017年1月12日 星期四

[劍三][策花]流光(十二)

後來陳南豐給了秦軹卿一個塞滿香料的荷包,讓他放在房間裡。秦軹卿拆開來看,只見滿眼乾燥的花草,卻一個也不認識,便將東西都放了回去,只知道那香氣溫和清爽,奇妙的帶著陽光的味道,像初秋大太陽曬過後的棉被,讓人連夢裡都帶著金黃色的溫暖。

大概我在他心中就是個讓人很好睡的人吧。秦軹卿猜想。




入秋的時候,府裡送來了一批馬。天策府原有定期採買馬匹的慣例,本來這不算什麼事兒。但這次之所以特殊,是因為馬販子同時送了一匹烈馬來。

馬販說得清楚:這是匹凶悍性烈的馬兒,不服管教且有四次逃脫記錄,至今無人能教他好好聽令,只能強行綁著。原該殺了,卻捨不得這樣一匹神駿馬兒,因是送給天策,希望能教得聽令,貢獻些許。

天策原就是重馬的騎兵,幾乎人人愛馬,就算是買不起好馬的人,也能說得一口好馬,因此這匹烈馬簡直一來就造成轟動,騎術好者莫不躍躍欲試。

但這比尋常馬兒大上一圈的紅色大馬卻性比火烈,身手不好的,連近身都辦不到。府主李承恩心知肚明這匹馬對士兵們的誘惑力,怕他們因此打起來,乾脆公告這匹馬即使馴好也屬天策府公用的馬,只給馴服者獎勵,但馴服期間若因此受傷,不算公傷,必須自行處理。為怕府中重要將帥在馴馬過程中受傷,所有將軍均不得參與馴服過程。

此令一出怨聲載道,聽說楊寧和曹雪陽第一個不服,連冷天峰和秦頤岩都鬧了起來,但抗議無效,最終仍是如此定案。
高層的老大們如何處理這些事,跟小人物沒有什麼關連。他們在意的是,究竟是誰有辦法馴服這匹烈馬,成為同門眼中的大人物。

對此軍醫處表達了嚴重的抗議,且特意恭請副統領秦頤岩發佈公告,聲明凡因馴此烈馬而摔斷手腳者均需登記,並同時失去挑戰資格。

「善泳者多溺於水,」軍醫處主管之一的熊安邦冷著臉對前來抗議的天策們解:「蔽處不願在有人因此摔斷頸子後才亡羊補牢,只能未雨綢繆,還請眾將士見諒。」

說完單手在琴上一畫,琴音錚錚,表示出了一個不服來戰的氣勢。

看了看人家手上那把閃閃發亮的琴(D心法大橙武),再看看自己手上不會亮的槍,所有人突然都懂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不是慫了,是要遵守命令嘛。

極個別還想繼續抗爭的人,也在瞧見其他主管軍醫手中亮閃閃的武器後安靜了下來。

不要跟醫生做對。

特別是你很可能打不過對方的時候。

於是到了中秋前五天,仍然在馴的只剩下五人。

少年營的秦軹卿是其中一個。

對此所有小孩對秦軹卿的崇拜度空前高漲,簡直令出必行,操練結束後也捨不得放他走,天天纏著他說那匹馬的事,纏著他鬧著要看那匹馬。

原本秦軹卿無論如何不答應,但因馴馬過程漸入佳境,那匹名為「天火」的馬要開始練習在城中行走,他才勉為其難的同意會把少年營規劃在路線中。

「明天我會請連哥來護你們,你小心別讓他們跑出門口。」秦軹卿憂心忡忡的吩咐著陳南豐。

「知道了,你盡管炫耀吧,當心自己。」陳南豐搭著對方的脈,溫和的笑了笑:「回來我再給你扎針。」

「又扎針。」秦軹卿皺了皺鼻子:「南豐,你不是花,是成了精的仙人掌吧?」

「呸,我當然是高貴優雅的花精,什麼仙人掌?好個不識抬舉的天策汪,看本大仙扎死你。」陳南豐笑吟吟的抽手,對秦軹卿做了個鬼臉。

「嘿,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就你這德性,好意思說自己是仙人啊?」秦軹卿大笑起來,伸手就要去抓他:「快現個真身我看,肯定是滿身刺的仙人掌,錯不了!」

「滾你的!你這小狗!」陳南豐起身閃開,跟著大笑起來。




隔天吃過午飯後,連紹卿就到了少年營來。

「通常我們會先讓牠跑跑,天火這馬體力嚇人,老梁也說這馬賊會吃,是尋常馬的三倍食量,簡直能吃窮一戶人家,難怪沒人敢要。」連紹卿提著槍和陳南豐聊著,又轉頭去吼:「叫你們別越線!說了危險聽不懂嗎!」

不是很聽他話的小天策們往後縮了縮,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等一下你們都站我後面。」連紹卿皺眉看著陳南豐身上的兩個嬰兒:「這兩個不能放屋裡嗎?嚇到了怎麼辦?」

「是天策的崽,沒有被馬嚇到的理由——這話是三郎說的,我只好照做。」陳南豐無辜的攤手。

連紹卿很顯然不太相信,但又不好說什麼的點點頭。

「連哥,你有試著馴過天火嗎?」陳南豐問。

「有啊,不過被摔下來兩三次之後就放棄了,」連紹卿耍了個槍花:「那馬兇得很,我自覺不是牠對手。」

陳南豐點點頭,想的是軍醫處處理過因馴天火而斷手斷腳的幾十個案例。

「哦,來了。」連紹卿突然說:「這是第一圈,上頭的應該是老風,哦那是咱哥們,叫風行草,他這神經病每次都搶第一個騎。」

陳南豐退到連紹卿身後,安撫著躁動的小天策們不要越線;耳朵裡才剛聽見馬蹄聲,轉眼就看到一陣紅色的旋風飛馳而過,伴隨馬背上那人「呀——呼——」的吼叫。

馬一瞬間就跑過去了,快得另人措手不及。小天策們愣了一下,便鬧了起來,嚷嚷著根本看不清楚。

「這才第一圈,還很有得看呢,急什麼。」連紹卿雙手抱臂,悠哉的靠著柱子。

他說得沒錯,光是風行草一人,就騎著天火跑了三圈,然後換另一個人,也跑了三圈。

「小唐可厲害了,整個人簡直黏在馬背上似的,任牠忒跳都弄不下來。」連紹卿說。

「大姐姐好厲害啊!我以後也要跟大姐姐一樣!」卯蚩阿娟興奮得滿臉通紅。

「行啊有你的,就是這氣勢!」連紹卿笑著豎起大拇指:「咱天策的娃,就是氣魄!」

「嗯!」

第七圈開始,天火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從只能看見馬背上有人,到可以看見馬上那人的輪廓,但比起一開始直線衝刺,天火的腳步開始變化,不時朝旁衝刺一段,卻又被馬上那人駕回路中。

「那哥們是預算室的,叫江承,嗯我不太喜歡他,但他是挺厲害的。」連紹卿咂咂嘴:「吶,天火現在企圖逃跑了,再後退點,小心牠亂衝。」

「……是管申請的那個?」陳南豐帶著孩子退了兩步,忍不住問。

「哦對,你們之前在他手上吃了很大苦頭嘛,嗯,就他。」連紹卿嘻嘻一笑:「那傢伙綽號江公雞,就是罵他像鐵公雞,公家的錢一毛不拔。」

陳南豐想起申請不過的回憶,於是覺得馬上那人不管再帥都很礙眼。

又是三圈過後,連陳南豐都有些期待地看著來向,等秦軹卿駕馬過來。

那匹紅色大馬衝過來的速度仍舊快得驚人,卻在快到少年營門口的時候人立而起,高高地嘶鳴了一聲。

「你小子幹什麼呢!」連紹卿一驚,橫槍擋在最前。

「給你們看馬啊!」秦軹卿拉著韁繩,控制著不斷刨土甩頭,暴躁噴著鼻息的大馬,說話都有點斷斷續續。

小天策們簡直要暴動了,個個恨不得衝去摸馬,都被連紹卿擋了下來。

天火顯然並不喜歡停下來,更討厭人造的城牆屋子,牠不斷甩頭,時不時立起前腿或踢高後腿,秦軹卿單手握韁,雙腿緊緊夾著馬腹。

「好天火,兄弟,冷靜點,這屋子不會傷害你,再沒人會把你關裡頭不給吃不給跑啦……哦哦哦別跳!欸我的天!操!你他媽哪來這麼多力!」

「快滾!耍什麼帥!他媽的有夠危險!」連紹卿大驚之下,吼得都嗓音都破了。

「媽的聽話……不行,這還得跑!」秦軹卿扯動韁繩,天火嘶鳴一聲,便飛也似的又衝了出去。

「教訓好帥啊!」孟平升幾乎用尖叫在說話:「我以後也要跟教訓一樣!」

「別學那小王八蛋!想嚇死誰呢真是!」連紹卿吼了一嗓子,轉頭就問:「還好吧?嚇到沒有?」

「娃娃沒有,我倒是有點嚇到了。」陳南豐深呼吸一下,有些勉強的笑了笑:「連哥見笑了。」

那麼巨大而暴躁美麗的生物,勃發的熱氣和生機像火一樣,蹄子落地幾乎有撼動天地的錯覺,若說那馬兒是戰神的座騎,陳南豐覺得自己也是會信的。

「哪兒啊,你是挺大膽的了。怪那小子不好,無端端嚇誰呢。」連紹卿輕輕哼了一聲,無視正七嘴八舌跟他抗議不許說教訓壞話的一干小朋友等。

跑最後一圈的時候,秦軹卿又讓天火在門口停了一下。

「等一下就讓天火休息,我晚點回……老兄!大哥!聽話!你怎麼還不累啊!兄弟求你了我的媽啊!」

「快點滾!」連紹卿簡直想拿槍投他。

「我幫牠擦完澡就回來啊!不用等我——」秦紹卿奔馬而去,揚起滿天塵土。




這一去就直到華燈初上,人才滿身疲憊的回來。

被等在那裡的連紹卿提槍痛毆了一頓,又被興奮過度的小天策們團團圍住,說了大半天話才終於脫身的秦軹卿整個人攤在胡床上,一邊往嘴裡灌水,一邊敲打著自己的腿。

「天火漂亮極了對吧?」秦軹卿灌完水,把杯子遞給陳南豐,神情滿是洋洋得意的興奮:「那傢伙一跑十二圈也是累得夠嗆,那汗流得!我洗牠的時候終於乖了,還讓我梳順了牠的毛!小唐給牠吃蘋果的時候還被蹭了一下!你是沒看到,我看小唐驚喜的那樣,只怕就想嫁天火!」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馬,有點害怕。」陳南豐接過茶杯笑了笑:「不過,牠真的好看極了。」

「對啊,不過好歸好,還是我的西風最好了。」秦軹卿點點頭:「下次休假再帶你出去兜風!」

「好。」天策不愧有名愛馬成痴的門派,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陳南豐笑著放下杯子,從懷裡掏出了小布包:「那麼,還請秦副尉寬衣解帶吧。」

「仙人掌精又要在我身上戳針了,我好害怕呀......」

「少貧嘴了,快脫。」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