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陳南豐剛剛把吃飽了的嬰兒哄睡,正在慢悠悠摺衣服的時候,便聽見外頭有匆忙凌亂的腳步聲,秦軹卿用力地拉開了門,滿臉興奮。
「南豐——啊對不起,」秦軹卿一開門就被瞪,瞬間習慣性的壓低了聲音:「快點快點,我們去看熱鬧!」
「什麼熱鬧?」陳南豐用氣音問。
秦軹卿拖著他出了門口,興奮得幾乎要壓不住聲音。
「去看江哥和馬延年對打啊!你不知道,早上他們已經打過了一次,馬延年不知道哪裡弄來了一把大橙武,把江哥輾得那叫一個慘,從來沒看過江哥輸得這麼壓倒性!」秦軹卿喘了口氣,說到激動處忍不住抓著陳南豐的肩膀搖:「然後江哥就去借了紫龍寂地,是紫龍寂地啊!他們現在要對打,是不是很激動?我帶你去看!」
「我倒是知道你很激動,然後你如果把屋子裡的幾個祖宗吵醒了我也要跟師姐借他那把墨顛來糊你一臉快雪時晴肯定比我拿自己那把破爛貨打你痛得多……」陳南豐咬牙切齒地從秦軹卿手裡掙脫開來,恨恨的整理儀容,小心翼翼確認屋裡睡著的孩子都沒醒,才不快的哼了一聲。
「好嘛,是我錯。」秦軹卿賠笑:「走啦?去看看嘛!」
「唔。」陳南豐猶豫了一下,突然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上次馬延年抗拒成那個樣子,聽說後來雖然去了,但也立刻就跑了回來,也沒跟江承說到什麼話,擺出一副好像這輩子江湖不見的模樣,怎麼今天早上又打起來了?
「走吧?去看看吧?多難得啊?」秦軹卿討好的拉了拉陳南豐的袖子。
「不會太久吧?」陳南豐又看了看,確認房間裡沒有危險物品,就算孩子突然醒來亂爬也不至於受傷出事,門也關好了,暫時離開一下子應該不會怎樣吧?但還是覺得不太放心......
「教訓,你跟花花大夫要去哪裡啊?」卯蚩阿娟從隔壁房間探頭出來,噘起了嘴。
「要去看切磋。」秦軹卿一個箭步跑到卯蚩阿娟面前蹲下,雙手合十:「阿娟你幫我們看一下隔壁間的小朋友好不好?我們看完就回來!」
「那你要給我什麼呀?」卯蚩阿娟挑眉微笑:「教訓,我上次弄壞了自己的梳子呢。」
「我去買一把新的給你!」
「成交!」卯蚩阿娟點點頭。
「......我覺得是不是哪裡不太好。」陳南豐坐在秦軹卿的西風瘦後座,有點猶豫的喃喃自語。
「不會啦。」秦軹卿滿臉興奮的停了馬,和陳南豐一起下馬,就率先往校場衝了過去。
校場附近早就圍了一大群人,每個人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十足看熱鬧的神色。陳南豐在外頭看了看,發現軍醫處居然也有來人。
「南豐!」公孫望揮了揮手:「這邊這邊,跟我們一起看吧?」
「好。」陳南豐扯了一下秦軹卿的袖子:「三郎,我們去軍醫處那邊?」
「哦,好。」秦軹卿跟著陳南豐走到了慕蓉婉約、公孫望和白三娘身旁。
「其他人呢?」陳南豐問。
「老熊對切磋沒有興趣,留著看家呢。」白三娘吃吃地笑了。
「師兄他怎麼又突然找江承了?」陳南豐問。
「這個要讓三姊來講。」公孫望掩嘴一笑。
「你這妮子,讓你胡亂嘲笑!」白三娘笑著擰了公孫望一把,兩人笑成一團。
陳南豐看了看慕蓉婉約,後者依然是那一臉平平淡淡的模樣,就連來看熱鬧,都好像要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感覺。
公孫望和白三娘嬉鬧完了,才過來給陳南豐解說:馬延年上次帶著預算書去了預算處,連椅子也沒坐就火燒屁股似的衝了回來,大家都以為他跟江承這輩子可能真的江湖不見了,可憐三年的戰友情誼說斷就斷,還在惋惜難怪很多人就算喜歡了也不敢說呢,你看這裡現成就有一對兒因為坦白了感情而翻船的。
但軍醫處的大主管公孫風荷在聽了這回事之後,卻只是找了慕蓉婉約來,讓他把花間游大橙武「墨顛」借給馬延年五天。
雖然不解其意,但慕蓉婉約還是把自己的墨顛借給了馬延年。
原本就是個打架狂人的馬延年在拿到了墨顛後,整個人都不好了。難得一把神兵在手,他拿著墨顛去打了木樁幾回,越打越不開心;畢竟戰鬥就是要人對著人,對著個木樁算什麼?而且這把墨顛不是他的,五天後是要還人的,馬延年越想越焦慮,最後還是衝進了預算處對江承下了約戰書。
然後就有了早上輾著江承滿場跑的囂張場面。
騎著白色逾輝耀的江承對於被大橙武輾得滿場跑輸得面上無光這件事感到出離憤怒,在他看來馬延年完全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贏的,而是仗著他手上那把神兵利器才讓他輸成這個樣子,如果他們兩個都拿著大橙武,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於是他憤憤的約了下午的一戰,轉頭就去找人借紫龍寂地。
贏得痛快淋漓的馬延年正在意氣風發呢,聽下午還有架打,當然滿口答應,現在就在場邊轉著墨顛玩。
「......一把大橙武就讓他們兩個合好了嗎?」陳南豐張口結舌。
「風姐說了,小馬只是被嚇了一跳覺得不甘心而已,給點動力就能重新湊在一起,」白三娘笑得前仰後合:「拿著把墨顛,他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去找江承?」
「風姨說,要是他忍得住不去找江公雞的話,就表示他們真的完了。」公孫望也笑個不停:「這不,昨天下午才拿墨顛呢,今天早上就打成這個樣子了。」
陳南豐還想說話,整個場邊卻突然鼓譟了起來。陳南豐轉頭一看,騎著白馬穿著朔雪盔甲的江承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場內,拿著閃著紫光的長槍和馬延年戰成一團。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點在天策的戰鬥上顯得尤其重要,陳南豐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那騎在白馬上的身影簡直像雷電,只見到閃閃發亮的槍尖前刺後點,馬延年穿著紫衣的身影一下在空中跳躍,一下又遠遠地朝著那人下手,不必細看他們的臉,都能感受到一種恣意的張揚在兵刃交錯間轟然炸響。
場邊的氣氛熱鬧而鼓譟,加油助威的、吼著喊著的,歡騰成一片讓人熱血沸騰的熱浪,一波又一波沖刷著神經。
「跳起來了!戳他下盤!」
「突!突過去!」
「江哥好啊!逼他交星樓!」
「這霹靂漂亮!」
陳南豐看得眼花撩亂,只知道他們不斷追逐廝殺,有人一個疾衝到了場邊上馬,有人一指少陽直向門面而去,上馬跳馬,空中地面,他們從地面殺上了空中,又從空中殺回了地面,只見紫光熒熒金光閃閃,兩條流光追逐著穿雲滄月龍牙崩滅,商陽蘭摧玉石陽明,一個扶搖而上躲一個疾突破風,有春泥護花星樓月影,有嘯虎奔突守如山,最後一擊金石交錯鏗然作響,紫衣長立銀甲落地,誰的喉頭被筆尖直指,誰的胸腹有長槍當胸。
他們眼對著眼,同時收招,相視而笑。
「說了你早上是靠墨顛才贏的。」江承翻身跳起,拍了拍自己下襬的灰塵:「服氣了吧?」
「武器也是實力之一。」馬延年洋洋得意的撥了撥頭髮:「你換了把武器也不過是跟我平局而已,囂張什麼?」
「我這才第一回用,還不熟悉也是自然的。」江承挑釁的笑出一口白牙:「你拿一早上了,還只能跟我打成平局,馬延年你丟人不丟人?」
「很好啊,嘴硬啊,」馬延年挑眉揮袖:「來啊再戰!」
「戰!」
然後他們就又戰成了一團。
陳南豐退後兩步手攏在袖子裡,覺得看了一場也就差不多,他對切磋這類爭鬥本來就不大有興趣,既然已經知道他們兩個大概不會有問題,熱鬧也看完了,他就覺得該回少年營去了。側頭看看還在揮拳吶喊的秦軹卿,陳南豐伸手拍了他的肩膀。
「什麼?」秦軹卿在滿天喧囂裡回過頭,看陳南豐對他微笑。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看。」陳南豐稍微墊起腳尖,湊到秦軹卿的耳邊對他說。
「什麼?」秦軹卿皺眉。
「我先回去不看了。」陳南豐放大了音量,靠得更近了,嘴唇有意無意的擦過對方耳廓,像不經意的親吻:「我自己回去,你看完了再回營裡來。」
「喔、呃哦......好......」耳邊搔癢似的熱氣和接觸鬧得秦軹卿心神不寧,縱然滿天喧囂吵嚷,卻突然都失了顏色聲音,視線裡只剩下那個穿著紫衣的人對他點頭微笑,轉身離去的腳步聲被放大了千萬倍,像是能聽見那輕輕的足尖點地,踏踏,踏踏,每一步都叩在他的心上。
陳南豐突然回頭和他視線相對,秦軹卿像做了什麼壞事似的,狼狽地轉開了視線。
但萬花大夫似乎毫不介意,他只是淺笑揮手,像在說你慢慢看,又像是再說了一次再見。
秦軹卿揉了揉臉,回頭再看場中一眼,然後扭頭追了過去,在場邊拉住了陳南豐的手。
「嗯?」陳南豐稍微仰頭,看著這個天策。
秦軹卿本來是想說,我們一起回去吧,我載著你走,回去照顧那些臭小鬼。這切磋看不看也沒啥要緊,反正這兩個人本來就一天到晚都在戰呢,我們先一起回去吧。
但也許是陽光太刺眼,或者被拋在身後的氣氛太熱烈,他居然一句話也沒說,便俯身吻上了那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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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軍爺啊你就這樣突然親上去了讓作者我很為難你知道嗎,本來是預定還有兩回你才要告白的,這一親就親掉了兩段啊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