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華山？」千長夜問。
「嗯。」楊滇峰笑笑：「我找到了喜歡的人，想讓師父看看你。」
「好啊。」千長夜說。
他們在季春時節出發，一路慢慢悠悠的走，抵達華山山腳的時候，都已經是孟夏了。陽光灑得滿地金黃，千長夜看楊滇峰在市集裡轉來轉去，買了一大堆零食點心，猶不滿意地繞著市集的小巷。
楊滇峰的師父也是個純陽，也不是人類。
那是華山上一隻白鶴精，年紀比楊滇峰還大一點；但他們第一次見面其實是在蜀地，當時大唐未興，楊滇峰剛剛掌握一點修練的訣竅，見到大前輩便忍不住出聲討教，於是白鶴停留了兩個月，指點了不只是楊滇峰的精怪們。
原以為緣分僅止於此，卻沒想到二十多年前上純陽時，又在那白雪皚皚的山峰之上，見到了那身飛羽。
「又見到你了，山羊。」猶記當時風雪正大，白鶴的聲音捲在風裡，卻依舊清晰。楊滇峰又驚又喜，上前一問才知道白鶴竟早就入了純陽，與他同為沖虛門下。
那時候楊滇峰一度懷疑人數很少的沖虛門下道子是不是專收非人，後來才確定並沒有這回事。
但他仍樂顛顛地拜了白鶴為師，學純陽心法，也學精怪修行。照楊滇峰自己的說法，拜一個師父學兩套技能，買一送一划算得要命，簡直就是天上掉大白菜一樣的好事；至於為什麼是大白菜而不是餡餅，那是因為山羊精楊道長他喜歡大白菜勝過餡餅。
繞了大半天，楊滇峰終於滿意了，僱了一台小車拉著那堆點心和禮物和千長夜一起上華山。
山腳下還熱，慢慢往上就慢慢變冷，千長夜從行李裡撈出衣服一件一件加，楊滇峰往他袋子裡放了羊毛手袋和圍巾披肩，預備上山頂的時候用。
馬車到太極廣場的時候就停了，兩人下車付了錢，千長夜把衣物都穿在身上，還沒感嘆純陽真是有夠冷啊山下都是夏天了山頂還冷得像冬天，就看到一隻半人高的白鶴飛了過來，雙翅翩翩，降落的動作優雅又漂亮，看得他一陣感嘆：純陽不愧是滿山仙鶴的地方，這些鶴不但不怕人，還親人。
「師父，你又變回真身……」楊滇峰左右看看沒人注意他們，無奈的低聲開口跟白鶴說話。
白鶴拍拍翅膀昂頭叫了一聲。
……原來是來接徒弟的師父啊。千長夜感覺自己開了眼界。
兩人一鶴往住的地方前進，等到終於走到沒人的地方，白鶴才開口說話。
「徒弟，你這次回來要住多久？」白鶴一開口居然是清脆甜美的女音，嬌美還帶著稚嫩，像是小女孩的嗓音。
「還沒決定，師父你什麼時候要下山？」楊滇峰問。
「我就是要問你才決定什麼時候下呀。」白鶴拍拍翅膀。
「我還想著師父你要下山的時候跟你一起下……」
然後一人一鳥，啊不，一羊一鳥，就這麼同時沈默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歪頭，動作一致得簡直像是照鏡子。
「那你什麼時候要下？」
「師父你不是要去帶修行團，那是正事啊你決定。」楊滇峰皺眉。
「不是啊，我要陪徒弟啊，你什麼時候要下山？」
「那，那我九月下山吧。」
「哪日？」白鶴拍拍翅膀。
「哪……這個，十日吧。」
「嗯，那我也十日下山。」白鶴點點頭，然後轉頭看著千長夜，又看了看楊滇峰。
「師父，你先變成人啦，不然等一下要是被看到……」楊滇峰說。
「這就是你喜歡的人？」白鶴無可無不可的點頭，翅膀拍了拍就變成了一個十歲的少女。穿著白底藍袂的道袍，圓圓的臉蛋與大眼睛稚氣又可愛，梳著道童的髮式拿著一把細劍，還披著鶴尾造型的小披風，可愛得讓人融化。
「是。」
「是男的啊。」白鶴眨了眨眼，眨得千長夜心頭咯登一下；楊滇峰多重視他這個師父，從一路上聽了一耳朵事蹟就可以知道，雖然大唐風氣並不反對同性情緣，但若是白鶴反對的話——
「嗯，是男的。」楊滇峰很普通的回話。
「那徒弟你為什麼還是男的呀？」
「……師父，我是公的羊。」
「不對啊，人類不可以可是你可以啊，而且女生比較可愛啊。」白鶴說。
「我是公羊所以只想變成男的人啊師父。」
「可是你喜歡的也是男的啊。」
「師父，這不是一百年前啦，兩個男的或兩個女的可以情緣啦。」
「可是女生比較可愛啊。」白鶴很遺憾的皺眉噘嘴。
精怪在意的點我不懂。千長夜覺得剛剛擔心了一下的自己好蠢。
「師父，點心要放在哪裡？」楊滇峰換了個話題。
「咦，你又買那麼多回來。」白鶴隨意擺了擺手：「拿去我屋子放吧，順便把新的劍拿出來，我要看看你的進度。」
「師父你又買劍給我？還好意思說我，這些東西跟武器的價格比起來可差多了！」楊滇峰抗議。
「你自己說細劍好看的啊，錢留著不如花掉嘛。」白鶴又擺擺手，才像突然想到似的對千長夜自我介紹起來：「徒弟的情緣，我叫凌圈圈，你好呀。」
「您好。我叫千長夜，一千個漫長的夜晚的千長夜。」千長夜行了個禮。
「咦，這種自我介紹法好有趣哦，」凌圈圈笑了起來：「我也要想一個！嗯……自太易，化太初，無始無終，無有無無……」
千長夜表示我聽不懂。
「太易就是無，也就是零，零同音凌，凌空的凌，我師父是破空的鶴鳥嘛；圈圈就是圓，無始無終的圓圈，太易生太初，就是無生一，一就是太極，太極是圓形的……」楊滇峰解釋起來。
「總之我喜歡這個名字！」凌圈圈下結論。
「我帶你去房間整理一下，然後出來給師父虐一下。」楊滇峰牽起千長夜的手對他笑：「我們要在這住一個夏天，時間很多，之後再帶你逛純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