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靈異]我們家的地基主

這基本上是一個你信也可以，不信就當作看小說聽故事的概念吧的故事。









故事開始之前，首先我們要知道的是關於「地基主」的這件事。在這個故事中，你可以把「地基主」這個概念理解「約聘雇的家居單位守護者」，簡單來說他們跟座敷童子有一點點像，但算是一種約聘雇的冥府(地府)公務員的職位，主要工作室「保護這家人出入平安」以及「不要讓不應該進來的東西進到家裡來」。但是他們多半沒有強大的能力，所以如果他們所在的那家人本身心術不正、自己引了奇怪的東西來，或者想要要求更多，他們也是無能為力的。






地基主的成員來源有些複雜，素質也比較不一定，性格也是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不同，以下的故事，所說的就是我家的地基主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我有一個道士朋友麻花，某天到我家來作客的時候，我順便問他「我在家裡有點香的習慣(覺得房間香香的很好聞)，點香的時候都會順便雙手合十奉請，但我其實並不知道我家有沒有人會來享用這個香，所以想知道有沒有持續的必要」。當時我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若有的話就持續，沒有的話我以後點香也就可以省下一個奉請的動作。






「有啊。兩個。」道士麻花說。






「……這裡是民宅捏。兩個地基主哪回事？」






「一個是實習的。」






「地基主還有實習這回事喔？」






「有啊，你們家現任正職地基主正在準備考試，順便帶實習生，他考上之後實習生就要轉正了。」






「我們家地基主要考什麼？」






「土地公。」






「土地公是考試的喔？！不是都是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然後死掉變成土地公嗎？！」






「考試是來源之一。做好事變成土地公也是來源之一。」






「……喔，冥府好潮喔。」






因為可以直接問的機會並不是每天都有，所以我對於「怎麼祭拜可以讓地基主更保佑我」的興趣並不大，主要興趣集中於「所以地基主以前是幹什麼的呢他在當地基主的時候又都在幹什麼呢」之上。






讓我們這樣理解吧：地基主基本上是住在家裡的，但他們自己有一個休息的地方，在虛空之中，可能是房子或者房間的形式，但基本上跟屋子裡的人就是各過各的，沒有特別的事也不會有交集，沒事的時候他們也可能跟其他的朋友出去交流遊玩，或者在自己房間裡修行等等。有鑑於現在祭拜地基主的風氣逐漸低落，許多沒有被供奉的地基主基本上被分發到單位後是不管事的，就是不管誰來這間屋子幹嘛他就是在他自己的房間裡不管。






因為道士麻花主要是透過「通感」來理解與溝通隔壁(?)次元，他不知道的東西就無法表達，而且大半都是通感到一個圖像的示現，所以關於我們家的地基主與他帶的實習生的一切訊息，都是透過海龜湯的方式來一問一答，信的話就信，不信的話就當作可愛的小故事看看吧。






首先介紹我們家的正職地基主，暱稱「老大」，北宋人，江南盧氏，禮部侍郎退休。是個留著鬍子的文人，但他並不喜歡宋朝流行的文人頭巾，腰間掛著雲紋的大概有一公分厚度的玉珮，喜歡烏龍茶和吃，我家是他第四任地基主職務(地基主一任六十年)，之所以想要努力考上土地公，是因為「土地公都有人拜而且都吃好好」，非常憧憬嚮往台南代天府的羅天大醮，覺得那樣超有派頭而且吃好好。當事人經歷過北宋南遷，當年考試的時候雖沒有在前三甲卻也是進士出身，而且因為他表示第一志願就是進禮部「使西域，揚天威」，所以如願以償並且仕途順遂──這麼說吧，在宋朝的時候，出使西域是一件很恐怖的苦差事，是根本沒人想要的屎缺，而盧大人他在還沒口試的時候就跟他的座師大人(當時就在禮部)表示他的第一志願就是要出使西域，於是他的老師一秒決定這人必須錄取。






進了禮部以後盧大人也非常踴躍的每次出使西域都必定報名，從菜鳥一路當到了領隊，很少留在首都長年幾乎都不在家，而他之所以想要出使西域，是因為他的夢想就是吃遍天下；西域的烤肉多好吃呀，烤駱駝的駝峰超好吃的，你知道有種料理是在駱駝裡面塞羊塞豬一路塞著烤，然後最後主使吃塞在最裡面那個蛋嗎那個蛋真是太好吃了要烤整整一個禮拜呢我每天都會繞過去看，還有葡萄和哈密瓜和西瓜真是太棒了，之類的。盧大人即使在京城的時候也會沒事去逛胡街，毫不介意蹲在路邊吃烤肉和攤主聊天，美其名曰收集資料，實際上是覺得蹲在路邊吃烤肉最好吃；曾經因此被言官彈劾，說他「有失體統」，然而他的老師表示哪個言官敢把盧侍郎弄下位置，他就要把誰弄來禮部代替盧侍郎出使西域，於是再也沒有人膽邊生毛敢去動他。他的同僚也因為根本不想出去所以都與他友好(他要是不出去了就沒人出去了啊啊啊)，總之雖然整個大宋朝黨爭嚴重士人互相傾軋，但盧大人微妙地游離在外，一直是個愉快的邊緣人(嗯？)。






剛開始海龜湯到盧大人是宋朝人的時候，我興致勃勃地問了一大堆問題，包含「那你睡覺的時候鬍子放在棉被外面還是棉被裡面啊」這種被無視的問題，還有「那你有沒有鬍子專用的梳子啊是什麼材質的啊(盧大人的鬍子梳子是玳瑁，頭髮用的梳子則是黑檀)」，以及「宋朝士大夫的衣服可厚可厚了聽說總共有五層不是嗎，聽說夏天的時候你們為了降溫還會把自己泡在水桶裡辦公那你會嗎(盧大人表示中央禮部他的單位是外交單位經常有人來，是不能這樣做的。但他們會穿假兩件，看起來還是五層實際上只有兩層這樣，比較涼。至於他在台灣會不會感到難受嗎，他都已經死了並不會覺得熱的，所以他現在穿的是真五件。)」後來當我問到「宋朝最大的特色不是你們有團茶嗎，所以你會鬥茶嗎」的時候，一開始盧大人表示「久已不用已生疏」，後來被問到「所以團茶到底是什麼味道好喝嗎」的時候，因為被問了很多無意義問題都不回答而正在寫字的盧先生怒而丟筆，毛筆摔到牆壁上發出啪機的聲音，表示團茶是世界上最難喝的鬼東西，「就像是把三四種香水混在一起然後和茶一起加熱煮開一樣」，他表示之所以那玩意根本沒有流傳下來就是因為太難喝了難喝到根本沒有人想要喝才留不下來的，雖然他鬥茶是他們同僚裡的前三甲(而且同事都好喜歡來找他開茶會因為大家想到吃的就想到他)，但他超級痛恨團茶(他老人家怒稱那是「餅子茶」)，並且認為烏龍茶很好，要求供奉的時候用烏龍茶就很好。還有他喜歡肥肥的烤羊肉串，供奉的時候買麥當勞的漢堡就很好，炸雞桶也是可以的他也喜歡炸雞，當然如果可以有烤鴨(北京烤鴨或者台式烤鴨都很好)的話那就更好了之類之類的……因為一起在場的還有一個台南人朋友，當他提到他們家是怎麼祭拜家神、實驗室怎麼祭拜地基主的時候，道士麻花表示盧大人說「你看吧所以我要去台南啊」，為此感到更加地憧憬。






盧大人出使西域的時候總是會吃很多東西且帶很多禮物回來，他說他曾經帶了「火紅鑽」回來給他老師的女兒打頭面，很有效鎮住了妯娌們，非常之有面子；也會帶琉璃杯子給老師做面子還有碎琉璃給老師的女兒打首飾等等，總之他的人緣也因此是很不錯的。當老大說了「火紅鑽」的時候，我們一群人都感到蒙逼：火紅鑽是個什麼東西？紅寶石嗎？可是紅寶石的產地明明在印度緬甸你又不是去那裡。後來咕狗了大半天，終於確認應該是阿富汗產的軟紅寶石(也就是紅尖晶石)，為此盧大人表示很鄙夷，覺得你們這些人都不讀書沒學問。






在台灣做了四任地基主的盧侍郎表示，他這四任地基主中，在台中做地基主的時候因為是荷蘭才剛來台灣的那時候，台中根本沒什麼人，平埔族是不拜他的，又沒有什麼漢人，所以就沒得吃；去台南的時候正好碰上清領時候有趕上代天府大作醮他因此對台南的印象超級好，覺得大拜拜吃超好而且超有氣派；去台北的時候碰上了出口替代經濟起飛的時候，拜地基主的人不多，他很哀怨地表示「在台北吃的很不好」；第四任在高雄，盧大人說雖然也不至於到不滿意啦，但還是想要去台南，所以報名了台南的土地公，現在正在準備考試。






至於實習生，暱稱小鮮肉，因為相對八百多歲的盧侍郎先生(他本人也是活得很老才去世，過世的時候都快六十了，非常高壽)來說，小鮮肉(至今拒絕告訴我們他到底姓什麼)過世的時候才二十二歲，估計死亡時間應該是1945年8月以後到1947一月以前(但詳細時間他拒絕跟我們說)。小鮮肉穿著一身學生服中山裝、戴著帽子、外套披肩、穿著木屐戴著眼鏡，一開始非常害羞，去年根本窩在他自己房間裡拒絕談話，今年才出來，並且表示他沒有跟女生接觸過覺得害羞緊張。一開始因為小鮮肉有讓我們知道他戴著的圓形黑框眼鏡是因為他看了《人間四月天》以後覺得好潮好憧憬徐志摩所以也給自己弄了一個，所以我一直也以為他的中山裝木屐也是因為好潮而給自己弄的，很大程度上懷疑他的學歷；今年小鮮肉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非常驕傲，把他的帽子推給道士麻花看──然而沒有用，別說道士麻花了，我們對日治時期至國府初期的高等學府的校徽並沒有概念，你把俏眉眼做給瞎子看我們也是無法理解的──然而還好當時的高等學校很少，一間一間的找很快就找到了──才知道小鮮肉先生整個學霸，原來他是1946年改名為「台灣省立師範學院」的「台灣總督府台北高等學校」的學生。對於我們居然不認識他的校徽這件事，小鮮肉先生與盧大人一起表示「你們都沒學問不念書」的鄙視。






然而大一都沒有念完小鮮肉就因為霍亂死掉了。對於自己沒有趕上228和白色恐怖這件事，小鮮肉覺得又遺憾又安心；遺憾是遺憾自己居然沒有躬逢其盛的為公平正義奮鬥，安心是安心他們家在他病死後就收縮於是在戒嚴的年代裡很安全，他沒有殃及家人。因為提到228所以我們就聊起了228的歷史，在我們聊到後來台大(也就是帝大)的校長傅斯年先生用他的背景救出了很多學生，國北師的校長卻帶頭抓學生這件事的時候，道士麻花突然說「小鮮肉摔帽子了，他好生氣，說這個校長不可理喻」。讀歷史的親友表示他完全可以理解。日治時期學風開放自由的國北師在戒嚴時期變成軟骨頭又封閉又守舊的地方，校友會感到失望痛苦是很正常的。我們一致認為小鮮肉當年如果沒有死於霍亂，肯定會參與四六事件，並且有極大的機率死於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小鮮肉對此表示贊同，同時再度聲明他對自己的死亡覺得唯一安慰的就是沒有因此害家裡被怎麼樣。






然後因為老大是個吃貨(並且不斷表示你拜我可以買這個買那個等等等等)的關係，當然就要順口問一下小鮮肉想要什麼啦(雖然他還沒有轉正)，小鮮肉表示他其實不是很喜歡喝茶耶雖然烏龍也是可以啦，但他想要喝啤酒還想要吃洋芋片跟可樂果(老大一秒表示不要餅乾！他不要餅乾！在台北吃怕了！)






兩個地基主兩種口味，這就是有一個可以和隔壁(?)次元溝通的道士麻花朋友的苦與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