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盔甲的時候,崔雲遠覺得設計這套盔甲的人一定腦子有毛病,或者設計出來之後,穿的這些人也都有毛病。
「我只能弄到燕雲盔甲。」李允中笑咪咪說。
騙子!你肯定能弄到其他的制式盔甲!卻偏偏要弄這套!崔雲遠的臉很臭,他把那個卸下了朔雪盔甲穿著輕便衣袍的李允中圈在身前,卻一點都不想跟他說話。
「噯,別害羞嘛,男子漢大丈夫的,奔放一點有什麼不好呢?」李允中幾乎笑出聲音來:「你看看,穿個盔甲都是愛你的形狀。」
呸,流氓!
崔雲遠木著臉,任李允中的手在他胸前戳了好幾下也不為所動。
戳人的人大概覺得很好玩,一路上想到就戳兩下,崔雲遠有時候有注意到,有時候沒有,畢竟天策燕雲盔甲的胸前那塊看起來像是布,其實是厚皮甲,只是人類的手輕輕碰觸的話,基本上是不會有感覺的。
直到他們在客棧的投宿了,李允中也沒消停;在馬廄裡,他一邊清理馬蹄,一邊時不時看著崔雲遠笑。
「別笑了!」崔雲遠一邊往馬槽裡填著草料,一邊惱羞成怒的低吼。
「不是笑你,你穿起來很適合,比我還像個天策。」李允中笑嘻嘻的又看了崔雲遠的胸口一眼,帶點濕潤的曖昧:「只是,這套盔甲穿的同門不多,畢竟胸口那麼大一塊愛心,實在是太害羞了不是嗎?只有個別比較騷包的同門會故意穿這套去調戲小姑娘……」
「都怪你!」崔雲遠打斷他,覺得自己臉上幾乎要燒起來。
「那是,都怪我。」李允中放下手上的刷子,認真打量了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馬兒,滿意的點點頭:「行了,馬收拾好了,該換人了。」
「啊?」
「來呀,讓我收拾收拾你。」李允中俏皮的眨眨眼,看得崔雲遠胸口一陣火熱。
啊,雖然是一起執行任務的路途上,卻還是有種共同約會的感覺呢……還好有答應延維的請求……
就在這種又矛盾又開心的心情中,他們一路趕到了華山下。華山的山腳下有一個不小的鎮子,允中在快到華山的時候,就已經下了馬,重新把自己武裝成那個英氣逼人的天策將士。崔雲遠看著前面那人挺拔的背影,想起這幾天懶洋洋地把他當成靠墊的人,一邊覺得心情複雜,一邊又覺得兩個李允中他都很喜歡……
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人心甘情願地停留在他身邊呢?這會是一個非常艱困的任務,但他真的很想達到目標,該怎麼做才好呢?崔雲遠一邊騎著馬,一邊凝神苦思,直到馬停了下來,他才訝異地抬起頭,看見李允中已經下了馬,握著他的韁繩,輕輕對崔雲遠笑。
「下馬了,想什麼這麼出神?」李允中含笑的模樣像是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崔雲遠看著他笑,心裡卻想到的是夜裡的那個男人模樣;越是肌膚相親越覺得不能滿足,已經不只是滿足跟這個人有肢體接觸了,還想要也把他壓在下頭,想看見他慌亂失措的表情……
看崔雲遠半天不回話,李允中疑惑的歪頭,伸手拉住另一匹馬的韁繩。
「下馬啦,我的同僚們等一下就到了,你莫非想在馬上見他們不成?」
「哦,哦哦……」崔雲遠回過神來,慌亂的點點頭跳下馬,束手束腳的站在李允中身邊,有點不安:「……我還穿著你們的盔甲,不禮貌吧?有沒有需要迴避?」
「不用,我自會跟他們說。」李允中笑著擺擺手:「剛剛想這麼久,就是在想這個?可也想太多了,真可愛。」
「唔。」崔雲遠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把這個問題給含糊過去。他輕輕咬了咬自己的舌頭,把思緒抓回來;現在可是大白天的呢,怎麼就在想那些大半夜才能想的事情,就算想,這種事情也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來。崔雲遠自知自己並不聰明,也沒有什麼手段,不如李允中那樣狡猾多詐,所以他只有耐性,他只能用耐性,一邊撒網一邊等待,只要不出差錯,時間到了,終究是能夠收網的;而耐性這東西,崔雲遠覺得自己很夠很夠,他有信心自己能夠等到想要的結果。
他倆站了沒多久,就看到迎面走來了三個天策;領頭的是一個戴著面具的軍娘,走在後頭的兩個都是軍爺,他們騎著高頭大馬,神情卻是很冷凝肅穆,向等一下就要上戰場似的。那四個人走得近了,崔雲遠才發現他們身上的盔甲雖然也都養護得很好,卻有明顯的戰損,馬身上也有許多傷痕。
那四個人看見崔雲遠的時候也愣了,大概是沒想到會多出一個人。領頭的軍娘翻身下馬,對李允中行了一個禮。
「十三郎。」那軍娘輕輕地說。
「久見了,五姊。」李允中回禮:「這位是我情緣,是個蒼雲。但一路走來蒼雲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暫且先讓他換了我們的衣衫。」
「哦。」被稱作五姊的女子點點頭:「那他會跟我們走嗎?」
「前半段的時候不會,最後就看他要不要吧。」
「前半可偏勞你了。」五姊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李允中,神色陰鬱了下去:「務必把那些人渣揪出來。」
「那有什麼問題,全看我呢。」李允中接過包裹微微笑著,輕描淡寫得像在保證會去路口小店買點心回來似的,說的卻是崔雲遠連想都想不出來該怎麼做到的事。
「那這位友軍兄弟……」五姊的視線看向了崔雲遠。
「他姓崔,行二十六,喚他崔二十六即可。」李允中笑著給每個人做了介紹:「這是尤五姊,譚三郎,趙九郎。」
眾人行過簡單的見禮,就又分別了。李允中帶著崔雲遠住進了旅店裡,安頓好後卻拿出尤五姊給他的包裹打開,裡頭居然放著一套純陽宮入門弟子的衣衫。
「這是……?」崔雲遠不解的看著那套衣服。
「這趟任務,前半段都看我呢,你在旅館裡等我的消息便是。」李允中笑著披髮解衣,俐落地換起了衣服,一邊換還一邊說:「到時候五姊他們會來帶你,你想去也好,懶得去也好,都隨你。」
「只你一個?」崔雲遠有些猶豫。
「人多壞事呢。」披上外袍,李允中低頭束著腰,嘴裡還咬著髮帶,因而說起話來有些含糊不清:「五姊他們,還有你,你們這些人,一看就是軍人,那種氣息怎麼抹也抹不掉,簡直明晃晃地告訴別人老子就是個兵……」
「唔。」崔雲遠點點頭,走上前去把髮帶取了下來,動手替李允中綁起了頭髮:「那你們天策府不是還有其他情報兵嗎?怎麼好像沒看過你其他同僚……」
「平常沒事暴露身分幹嘛?好告訴別人天策府的情報單位也是很大的嗎?」李允中笑得眉眼彎彎,半蹲著讓崔雲遠替他束好了髮,直起身轉了個半圈,笑得那麼清俊出塵:「怎麼樣?好不好看?」
半日前還是個英武無雙的天策呢,現在崔雲遠看見的,卻是一個飄逸出塵的純陽弟子,藍衣白袂的青年男子看起來那麼不染塵俗,就連那雙上揚的桃花眼兒,都像是春天剛開的淺色桃花,只見清麗,不見勾人。
「……像是個純陽。」崔雲遠憋了好半晌,才乾巴巴的憋出了這麼句話。
「那是一定要的。」李允中滿意的笑著,隨手拿起斗笠掛在身後,從包裹裡又撈出了一把半舊的劍,拿在手裡掂了掂,用另一隻手順了一把劍上退色的劍穂:「不是很完美,但也可以了。」
「都髒了。」崔雲遠看了一眼那劍穂,上頭不但退了色,還有些脫線,顏色混濁不清,似乎吃了很多苦頭一樣。
「這可是我特地要求的。」李允中笑了笑:「孤身一人的純陽弟子,哪個會記得把自己的穗子洗洗乾淨?太新了才詭異呢。」
「……不太襯你。」崔雲遠提出了反對意見:「就算是舊的,你的盔甲不是也打理得很好嗎?馬嚼子的綁繩也都是乾淨的。」
「唔。」李允中眨眨眼,笑了:「你看得倒仔細。」
「……我在意嘛。」崔雲遠紅了臉,吶吶地說。
「是因為在意我才看這麼細?我還想說,觀察力這麼強,是個好苗子呢……」李允中笑吟吟的湊近崔雲遠,不輕不重地親了一口:「你的建議我採納了,可多謝你啦。」
「……唔。」崔雲遠搔搔頭,傻傻的笑了兩聲。
後來李允中換了一組穗子便走了。他走之前,崔雲遠拉過他的手捏了捏,才突然想到:之前他曾經很惋惜很心疼的這雙容易受傷而不容易結繭子的手,在李允中假扮成其他門派的江湖俠士時,正是最不容易認出他身分的重點。崔雲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的指關節、前臂,右手的虎口與手掌上都有厚厚的老繭,一看就知道是握著什麼兵器的手,所以很容易被發現……而李允中的手,不但沒有繭子且滿是新舊傷痕,看起來……說是哪個門派的弟子,都可以。
那把長劍的握柄上,也被纏上了帶著血的布,雖然是從自己長槍上拔下來的,但那些斑駁的乾涸血跡,其實也看不出來是握著什麼武器而受傷的痕跡。
想著那個離去時笑得謫仙一樣的青年,崔雲遠覺得心口微微發燙;越了解,越喜歡,這該怎麼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