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2日 星期四

[劍三][策花]流光(九)

跟大媽說道理是沒有用的。秦軹卿悲憤的想。



洪阿姨嘴上說著好好好他知道了他們兩個什麼都沒有,秦軹卿橫看豎看都覺得洪阿姨理解的是「還沒有來得及發生什麼就被打斷了」。他多冤枉啊,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啊!然而他回去跟陳南豐報告任務失敗的時候,已經穿好衣服的後者卻沒什麼大情緒,只是抿了抿嘴點點頭,說「好吧那就算了吧」。

這什麼意思?

沒頭沒腦的秦軹卿還想問,卻被趕回了自己房間;一直到他把乾得差不多的頭髮重新束好戴上鬚鬚,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出來的就乾脆不想了吧。

所以秦軹卿很快就把這件事丟開,繞去看了小鬼頭們一圈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就沒事了。

原本要出操的整個下午用在金銀花藥湯浴,現在月亮剛剛升起,手頭上也沒什麼公文要楚哩,秦軹卿就突然發現,今天居然已經沒事了。

以前少年營的金銀花藥湯浴從來沒有這麼快,通常都是在其他營都分發完畢後,才會讓兩個軍醫一起過來,光是泡澡洗頭髮什麼的就會弄上一整天,還不一定處理得完,不像今天,就連他們兩個大人,都在吃晚飯前就把自己收拾好了,現在月下的少年營安安靜靜,只有稍遠處住著孩子們的屋子有些小小的嬉鬧,秦軹卿第一次覺得,原來少年營也可以很安靜。

專業的就是不一樣啊......他感慨了一下。

「大晚上的,你在這裡站著做什麼?看月亮嗎?」陳南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的時候,秦軹卿抖了一下,硬是忍住了沒有跳起來。

他才沒有被嚇到呢。

「呃......突然發現沒事做了。」秦軹卿轉過頭,看見月光下歪著腦袋看他的陳南豐,萬花的長髮此時柔順地披在肩上,幾縷髮絲落下來,黑紫相間的衣服在月光下看起來顏色更深,額頭上的銀色的裝飾在月光下看起來有些微的亮,朦朦朧朧的,反射著柔和的月光。

「我也是。」陳南豐點點頭,視線投向了孩子們宿舍的方向:「他們再玩一會也該睡了,倒是不用現在去管。」

「哦。」秦軹卿摸摸鼻子:「嗯......還習慣嗎,這裡?」

「很好。」陳南豐微笑:「除了文書工作煩透了之外,其他都很好。」

「不是都推給我做了嗎?」秦軹卿切了一聲。

「還是有我得自己做的啊,煩透了,真的煩透。」陳南豐嘖嘖兩聲搖搖頭:「講到這裡我才想起來,藥粉快配好了,這兩天我拿給你,你們出操結束之後呢一人一湯匙,不必配水,直接吃就行了,小湯匙已經放在罐子裡,你就每天給他們吃一湯匙,沒了再來找我拿。」

「沒病也得吃藥你說他們真會乖乖吃嗎?」要是我就不會。秦軹卿苦著臉想。

「我調整了味道,還放了一點薄荷,天氣都要熱起來了,應該是不至於引來太嚴重的反抗吧。」陳南豐不太確定的咕噥,然後抬起頭:「要是有誰不吃,就交給你這教訓處理了。」

「......反正就是一定要讓他們吃就對了?」

「嗯,你們出操摔摔打打的,也不怎麼注意調養......」陳南豐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轉過眼睛盯著秦軹卿瞧了半晌,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說起來秦副尉身上也有很多不怎麼嚴重的小小的舊傷啊,今日既然你我都閒來無事,不如一起順便處理了吧。」

「......你想幹麻?我好得很,沒受傷沒生病,讓我吃藥我是拒絕的。」秦軹卿退了兩步。

「不吃藥、不吃藥。」陳南豐笑瞇瞇的伸手,握住了秦軹卿的手腕。

秦軹卿還沒來得及心跳漏一拍,就發現他們家軍醫是在給他把脈。

「我沒生病。」秦軹卿皺眉抗議。

「沒說你生病,說你以前受過的舊傷沒有處理好。」陳南豐笑吟吟的保持著把脈的動作拉起秦軹卿的手轉身:「來,讓在下給您處理一下,包准讓秦副尉從此以後更龍精虎猛,出操爭鬥時龍翔虎躍。」

「不是,我說你那個笑容怎麼看著就這麼不安心呢......」秦軹卿嘴上說著,卻還是安分地讓陳南豐拉他進房,然後被脫了衣、上了床。

插滿了針。

趴在床上的秦軹卿扭頭,看見自己背上、腰上、屁股、大小腿、甚至腳底板都搖晃著亮閃閃的銀針,整個人被插得像個刺蝟,那些插著針的地方不時有種詭異的痠疼感,痛倒不是很痛,就是酸麻,又酸又麻。

「非得插這麼多針嗎......」

「驅瘀散結,秦副尉是不是覺得針插著的地方又酸又脹?」陳南豐坐在床旁邊笑瞇瞇的喝茶。

「脹是還好,覺得麻......」秦軹卿嘀咕:「尤其是左小腿那邊,這真的沒問題嗎?」

「我看看。」陳南豐放下茶杯湊過去:「這隻嗎?還是這隻?」

「那隻!第二隻那隻!我靠那是幹什麼的......」

「三郎你上馬姿勢不良啊,以前剛學上馬的時候是不是左腿老瘀青?」陳南豐一邊說一邊抽針,然後換個地方再下。

「你們連這個都看得出來啊?」秦軹卿大驚失色。

「說了是幫你看舊傷。」陳南豐笑笑,然後又坐了回去端起茶杯:「還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覺得酸的不用說,那是正常的。」

「......那就沒有了。」秦軹卿說。

「嗯。」陳南豐笑吟吟的又喝了一口茶。

房間裡頓時陷入寧靜的沉默。

秦軹卿手裡抱著陳南豐的枕頭,竹編的枕頭很輕,有點高,是剛剛下針的時候陳南豐怕他緊張塞他手裡叫他靠著的;十幾天沒來的房間早就不是當時打開的時候還有霉味的那樣,床上有了被褥(並且沒折被子)、桌上的燭火閃著一圈柔和的橘黃色光暈,有茶有書、架子上掛著衣服,書架上擺著幾本東歪西倒的書和一些罐子,很有生活氣息。

「哎對了,既然想到就順便問你,」陳南豐放下茶杯:「你們天策府幾時發晌啊?我要去買茶具。」

「什麼你們?你現在也在天策府,要說我們......我們每個月初五發晌。」秦軹卿看了看他手上的深綠色茶杯:「你不是已經有茶杯了嗎?」

「胡鬧,拿大茶杯喝茶能叫做喝茶嗎?」陳南豐白他一眼:「我需要一組茶具。」

「不是很懂你們萬花。」秦軹卿轉回去看著床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我才不是很懂你們天策,你說你針灸為什麼不脫頭冠?」陳南豐説著說著居然伸手去抓秦軹卿頭上的鬚鬚:「噯手感不錯......這鬚鬚居然是三色的啊?」

那長長的羽毛其實有兩根,上面那一根白色的羽毛短,蓋在紅色的長羽毛上,而紅色的長羽毛到了末端染成紫色,最後在尖尖處有一點點黑,明明立得很高很挺,手感卻意外的柔順。

「因為鬚鬚是天策的本體,而且破軍套的鬚鬚最好看。」秦軹卿隨便他把玩自己的頭冠,眼睛半閉起來。

「那我看其他人穿的有兩根紅色超長鬚鬚的是?」陳南豐放開了鬚鬚轉頭又問。

「那個是蚩靈,我以前也穿那個,最近才換成破軍的。」秦軹卿又打了一個哈欠:「這針要插到什麼時候啊......」

「再一刻鐘。」

「好久啊───」

「再叫就加針,還加上艾灸。」陳南豐笑嘻嘻的。

秦軹卿轉頭瞪了他一眼。

「看你要捲成棒狀的呢,還是疊一小堆在你身上點火的呢,還是圓餅狀的呢,應有盡有。」陳南豐越說越開心:「讓你知道知道動彈不得還得顛的感覺。」

「我說呢,原來等在這裡,」秦軹卿露出牙齒假做猙獰:「還在記恨我綁架你來的事?真是小氣鬼!那麼記仇!」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才十幾天。」陳南豐伸手拍了拍秦軹卿的臉頰,洋洋得意得好像剛剛調戲了人家一樣:「記住啦,下次再不聽話就全身艾灸,反正你們天策總有很多舊傷得治,平常人多顧不上,這種時候剛剛好。」

秦軹卿假模假樣的扭頭要去咬陳南豐的手,後者抽手退開,笑得彎下腰來。

「乖狗狗,別咬人,啊?」

「是狼!東都之狼!」

月光從窗邊灑落一地銀白,燒得短了的蠟燭泛著橘紅的光。

陳南豐趕秦軹卿回房的時候,月色正好,廊上亮如白晝,照著紅色的鬚鬚,和紫色的衣衫。他們互道晚安,且明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