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4日 星期日

[劍三][蒼策蒼]歸時來路(十二)




到長歌門的時候,已經入了冬。湖面上的風吹過很涼,帶著一點寒氣,崔雲遠覺得溼氣重的地方冷起來也挺讓人難受的,而聞人希聲說他們也許會慢慢走,待到開春了才回到太原。


他們會在長歌門這裡待上半個月,然後再往洛陽而去,最後回到太原;崔雲遠對此沒有什麼意見,只是偷看了李允中一眼,見他仍然笑意盈盈的,心口莫名像放下了什麼一樣。

然後李允中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逛逛,看看長歌的山光水色?

「……我會暈船。」崔雲遠赧然的搖頭。

「噢。」李允中有些可惜的笑笑:「那我自己去逛逛了?還是我走一走你飛過來找我?」

「會翻船吧,我降落的時候。」崔雲遠實事求是地說。

李允中愣了一愣,看看他的盾刀玄甲,便笑出了聲音來。

「那也是,是我想差了。」李允中笑了個沒完:「你會水嗎?」

「會一些,但我不喜歡。」崔雲遠搖搖頭,說得很認真:「南方這裡的水太過溫暖,洗澡水似的,怎麼樣都不習慣。」

「……」李允中眨眨眼:「我覺得這入了冬的水溫是挺低的啊。」

「我師父也這樣說。」崔雲遠說。

「噢。」李允中又眨了眨眼。

然後他沒有再問,而是整天在千島湖上乘船來去;崔雲遠有時候看到他一身輕裘立於船頭和人說笑,有時候又看他披著斗篷坐在小火爐前溫酒,身旁的人每次都不一樣,不知道他都和他們說些什麼。而即使是李允中每天晚上都會到他房裡共眠,他也沒有多問些什麼──在他們自己的蒼雲軍裡,那些幹情報的也總是太過神秘,李允中願意告訴他自己是情報兵已經說得太多,於是他便什麼也不敢多問。

崔雲遠想,是不是也應該克服暈船和他共乘,卻又覺得那水上的船搖啊晃的,連他的腦子都晃成了一片糨糊,還是不要勉強吧;日子在他的猶豫踟躕裡過得飛快,彷彿才剛剛抵達長歌門呢,一轉眼聞人希聲卻對他說,述職已畢,他們可以動身回太原了。

那時候崔雲遠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想著最終他還是沒有機會與他共乘一船,不知道該遺憾失去這個機會,或是該開心不用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醜。

然後他去找到了李允中,請他把消息傳遞給延維知道。

「三日後出發?」李允中淺淺的笑了笑:「嗯……好的,我會跟師父說一聲。」

「有勞。」崔雲遠點點頭。

「但是我有點事,後日就要先行。」李允中稍微側頭,明明是冬天,卻讓他笑出了滿目春光:「我師父就拜託你了,我們在洛陽會合吧。」

「你要去哪裡?」崔雲遠被他笑得頭暈,想伸手摸摸那樣華美的笑臉,卻又強自忍住了。

「去找幾個人。」李允中抿嘴微笑,卻帶有些微戾氣。

「是我不能跟的嗎?」崔雲遠忍不住問。

「是我們天策的家務事。」李允中輕輕一笑。

「我們是友軍啊。」崔雲遠頓了一下,然後厚著臉皮低聲開口:「而且,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嗎,這怎麼能算外人……」

「我後日就出門了。」李允中沒聽到他說話似的淺淺一笑,伸手握住了崔雲遠的手:「就是不見外才要把我師父託付給你,我師父那人看著就是傻里傻氣的,你得幫我看著他吃飯,免得他忘記照顧他自己。」

「……嗯。」崔雲遠嘆了一口氣。

他回去跟聞人希聲說了這事,卻見到師父若有所思的臉。也許他們這些腦子好的人都有特別的管道知道很多事吧,崔雲遠一邊從包包裡拿出金棗餅遞給聞人希聲,一邊這麼想著。



崔雲遠還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呢,卻沒想到隔天就見延維氣呼呼地抓著自家徒弟的手跑了來,李允中一臉尷尬的苦笑,那五毒男子卻是滿臉氣憤,幾乎是撞開了客棧的門,一瞧見崔雲遠和聞人希聲都在房內,才放心似的重重吐了一口大氣。

然後把李允中的手給塞進了崔雲遠的手裡。

那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崔雲遠完全反應不過來,握著對方細緻卻佈滿了傷痕的手,捨不得放開是捨不得放開,卻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延維兄這是……」聞人希聲也滿臉不解。

「允中說他要去華山。」延維一臉氣憤:「我問了問,不就是純陽那地方嗎!說是一點不危險的任務,卻死活不讓我跟!我說了既然不危險,那就是可以帶著人的吧!我不懂中原的事,但你們……反正你們都是當兵的,應該可以一起行動吧!」說著說著,還很誠懇的看了一眼崔雲遠。

「我師父的意思,是讓我稍帶上你。」李允中無奈的笑了笑。

「呃。」崔雲遠看著李允中好像很苦惱的模樣,他覺得自己是應該拒絕的;隨便找個藉口理由什麼的並不難,更何況眼下他們就要回雁門關了,隨便說要回去銷假也是可以。

但他不想。

人家師傅把人都交到了他的手裡,要他跟他一起走,這種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事,就算是有毒的餡餅他也要吃的啊,更何況是跟喜歡的人一起走呢?他真的覺得應該拒絕,但他不想……
李允中的手撓了崔雲遠的掌心一下,好看的桃花眼翻了一下。
好看的人翻白眼也是好看的。崔雲遠捨不得放開對方的手,但垂下視線躲避了那個白眼。

原本聽話的人這就不聽話了!李允中恨恨地在心裡想。

「……我問是不是危險的任務,還說不是呢!」延維還在跟聞人希聲抱怨:「我說,既然不是危險的任務,那就能帶著師父去吧?結果呢!還以為我跟以前一樣笨呢!」

聞人希聲木著一張臉點頭,很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所以我就說了,那師父就或出一張老臉不要,來跟聞人兄借個徒弟!」延維說著說著握住了聞人希聲的手,一臉淚光閃閃的很誠懇:「聞人兄!請你把徒弟借給我吧!」

崔雲遠看見他師父狠狠地抖了一下,硬是沒閃開這個握手。──可憐他不喜歡與別人有肢體接觸的師父,就這麼硬吃了這一記攻擊。

「不是,這個怎麼說……」聞人希聲終究是沒把手抽開,但他連聲音都抖了起來。這邏輯是怎麼回事啊!別的不說,做任務的時候還要讓師父跟著是什麼啊!是個人都要拒絕的啊!而且誰不是為了自己徒弟著想的啊!為什麼要搭上他徒弟啊!最要命的是,被搭上應該要拒絕的那個人現在滿臉喜氣,那渾身上下都透著『我願意我立刻就出發我想跟喜歡的人兩人世界』的氣息是怎麼回事啊!徒弟你爭氣一點啊人家是去做任務的不是出去玩的你是被陷害的你不要這麼願意啊!都說人談情緣了就會變成白癡,看起來好像是真的啊!新手師父想要拯救徒弟的腦袋瓜該怎麼做啊!老天啊我很急的啊可以求個答案嗎!

「允中!」延維猛地回頭,瞪著自己的徒弟,語氣難得凌厲:「你要把聞人兄的徒弟帶回來知道嗎!要完好無缺的,你連著他,都要一起完好的回來,知道嗎!」

「師父,聞人前輩跟二十六郎的任務結束了,是要回雁門關報告的……」李允中還在掙扎。

「可以的吧?聞人兄」結果延維根本不聽徒弟說話,他就淚汪汪的握著聞人希聲的手,語調懇切:「我拜託你了!求你把徒弟借我!我、我不要再天南地北的去找徒弟了……」

「師父,你那子蠱還在我身上呢……」

「你不要說話!」

李允中於是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說到底,究竟是個什麼任務?」聞人希聲嘆了口氣。說實話,雖然對延維這樣突如其來的要求有些不滿,但他也不是不能夠理解延維的害怕;好好一個徒弟呢,放出去一次就滅了兩個門回來,這再放出一次,還真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然而不能因為這樣就拖他徒弟下水啊……雖然說依照李允中的腦子,要讓崔雲遠整個好好而自己能去做任務的方法隨便想都有一籮筐,但還是……唉,這都什麼都什麼呀!

「尋人的任務。」李允中輕輕地解釋了一句。

已經聽過徒弟提及對方是個情報兵的聞人希聲瞥了那個天策一眼,深深感覺這肯定就不是什麼安全的任務啊!說是安全任務都是撒謊的吧!這下可好,還稍帶上他的蠢徒弟啦!就算自家蠢徒弟武藝足可自保,說不定還能保住這個嬌氣的天策,但就是不高興啊!不開心啊!危險啊!徒弟大了不中留啊!留來留去留成仇啊!師父的胃又痛起來了──師父的胃在痛了!那個當徒弟的!那個蒼雲!你師父的胃在痛了!不要再看那個天策了!

聞人希聲深呼吸一口氣。

「……師父的信鴿借你,去吧。」聞人希聲說。

「謝謝師父!」

蠢徒弟那臉比陽光還燦爛。

蠢徒弟。


聞人希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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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聲:徒弟大了胳膊往外彎得都要骨折了!(摔